赤成

(๑˙ー˙๑)

【喻黄】琵琶行-壹

【忽闻水上琵琶声】

  太平盛世,人心也是松的。
  家国河山正是一片盛景。
  人们爱听婉戏,也爱赏菊,丝竹之乐尤其成风。琵琶作为一个灵巧的物什自然也是受欢迎的。
  然而,善才这一行却总是过得不好,台上风光,台下却很容易就被诬为低贱。因为总有人会觉得卖艺和卖身是相连的。

  黄少天是个例外,他的名声甚至比华安寺的和尚还要清白。他就坐在小小的亭阁里,到了适当的时刻弹弹琴,博得众人喝彩声。
  大概人们都喜爱他指缝间流出的清越的琵琶声,连带着也喜爱起他来。
  所谓爱屋及乌。
  况且,他的样貌也是好的。
  总有人在谈论他。
  礼貌的,尊重的,亲近的。
  人们说他喜欢上红妆奏曲儿,眉梢眼角总带着风情。 有时红色的脂粉还蔓延到眉骨上,像朵堪折的牡丹。他平日里喜欢说话,大事小事讲个不停,然而声音好听,如琵琶铮然,叫人不厌。上台时却沉默在听客的沉醉中。人们谈他的身世,大约就是贵家少爷弹琵琶不被人理解,背地离家出走。
  话虽多,却不杂。
  
  
  黄少天是京城最有名的善才。
  
  
  名气出众,京城里乃至国家里最贵重的那些人就找他演奏。
  “皇上希望黄善才能懂得他的意思。”
  明里是在小格格生辰吉时去献曲,暗里就是希望他以后在政治上助太子一臂之力。黄少天当然明白。
  因为黄少天不止有琴艺,作诗甚至是写文章也是极富文采的。在一众文人中颇受欢迎。
  他抬头瞥了传信的官人一眼,浅浅答:“哦。”
  黄少天也并不慌乱,只身进了紫宫。
  他对皇家的态度从来一般,只觉得到了那个地位,承担那样的责任是应该的。只是想不通,本为一家人富贵齐享,非要争个你死我活。
  这次他故意未化妆,一身素衣,仅仅发尾缠上了几片竹叶。没有了艳丽的繁袍和浓妆,清丽明亮的脸庞就突显出来。
  
  
  送上一份水墨字画作为贺礼,黄少天便安坐一旁。周围的人赞赏了一番,也随着坐下了,暗地里细细打量这个盛名的善才。
  高坐位上的皇者有些惊讶,也有些失望。黄少天没有盛装,也不曾向太子致礼,这摆明了就是说,我很清高,不愿意成为斗争的牺牲品。
  态度明确,不合作。
  皇后催促的目光投向太子,太子喻文清便提酒向着黄少天走去。
  
  
  “黄善才?”
  金碧辉煌的宫殿根本入不了黄少天的眼,那些衣着华贵的人也都看不惯。佳肴美味,摆放在案几上的荤素样样珍品,但用上白玉碗和银筷箸就有些影响食欲。铺着红绸的走道和大殿里金色的立柱像是一个绝顶的笼子。
  黄少天缓缓转过头来,入目便是一个眉眼高贵的冷峻青年。“太子殿下,您……?”
  喻文清于是找了些许话题攀谈起来,黄少天嗯嗯的应着,衬出有些不冷不淡。
  
  
  这人黄少天自然认识,乃是皇上看重的后代。
  整个宫里的皇子,他就识得两个,一为眼前这位,二就是十二皇子喻文州。这两位人生大概完全相反。 同室所出,心性不同,遭遇也就相异。
  眼前的人是头一次见,喻文州他早在雾霭朦胧的湖边饮酒时就遇见过了。喻文州的忧愁在那个地方展现得淋漓尽致、无边无际,让他都感到了压抑。鱼白的袍子在湖边微风拂余下显出孤寂和隐忍来。
  
  
  宴席一半,琵琶曲终罢了,还不等人开口抚慰几句,黄少天就以身体不适为由退下了。出宫殿时掀起一股尴尬的风,那一群亲臣面面相觑,皇家的人倒是有些自然而然的态度。
  宫乐停顿了一瞬,又热闹地响起来。
  
  
  说是休息,黄少天实则是抱着琵琶在御花园里走走停停坐坐弹弹。
  寻了一个清净的好地方,挥挥衣袍坐下来,他就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匣子,就着散乱的发尾将浓红在脸上涂抹均匀。
  这便又是世人熟悉的黄善才了。
  他想到酒宴还在进行,出来的人并不多,于是懒懒地依靠在亭子的朱柱上,也不管鞋子的去向,双手舞动起来。
  琵琶声从怀里钻出,绕过古朴的余梁,向着天边而去。有一种在震动天空的感觉。
  黄少天觉得神奇。偌大紫宫,约摸只有这一处是他喜欢的。没有了铜钱的臭味和人心的血腥味,剩下的是拂面而来的清风和满怀的月光。水中还有吐气泡的游鱼和晃动着的水草。
  
  
  一来这地方确实选的妙。湖中央的碧和亭,青葱草木,水波微晃。月光如同湖中溢出来的水,浅浅漫上亭中的石地。朱红色的亭顶和亭柱早已有了淡淡裂痕,倒是平添了古味。
  二来这人确实好。白衣素净,红妆袭人,一眼望过去不觉好似喝醉酒而停靠休息的谪仙一般。更何况举止间带着一丝风意,无意之中就吸引人的目光。
  景美人美,沉醉不知归路。
  
  
  喻文州从弯曲的小路拐出来,抬头就看见如此之景。这简单一眼藏了些别的东西进去。
  大概是月光,使他的面容也柔和了些。
  很多年后喻文州回想起这时的初见,不如不见,也倒免了后来许多冤枉情。
  不过这一刻他是无法自拔的。
  弹琴的人美目微闭,脖颈白净而纤长,琵琶遮住了半张脸,但也能看出姿色不凡。飘动的白纱委在身上,一头青丝长及腰。脸上的赤色带着暖意,硬生生加进了几丝生气。
  发丝和亭上的珠帘一齐晃动,黛眉微蹙。
  
  
  喻文州的眼睛稍稍瞪大了些,几乎要惊叹出口。
  但他不会这样做,这样的目的很不明确,也没有什么价值。无用的东西要学会舍弃。
  因为他是宫中最受宠但也是最不受重用的皇子,父皇母后爱他护他,却从未想过把这个国家交与他,而他倒是连做梦也关心着国家民生。
  当前喻文州心里最重要的,是突出自己。
  他想干一番大事,要学会权衡利弊。
  他选择沉默观望。
  
  
  不过人生来矛盾,有时候心里想的和身体的反应是不同的。
  他的脚步不自觉地迈动,迈向亭中。眨眼间,就走过鹅卵石的小路,穿过翠墨的短丛林,来到弹琴人的面前。
  待他反应过来,黄少天已经停了琴,促狭的双眼看着他。
  喻文州想自我介绍,黄少天提前开了口。
  “噢,在下识得你,十二皇子”没有起身和福拜,像是寻常的朋友,“和令尊一张嘴脸。风流倜傥,心却淡薄了些。莫不是来听在下弹琴?罢了罢了,为你奏一曲罢。”
  说着手便开始拨弦,拨片划过四根细弦,顿时有了悲凉的气息。像是女人带着香气的哭泣声。
  “黄善才这是何意?” 喻文州苦笑。
  黄少天不回答,琴声越发哀厉。
  “……黄善才?”
  “在下不过是感叹有人壮情难抒,有人欲求不得。十二皇子,宫里的一生难说,倒不如如在下弹琴喝酒赏月作诗,没有荣华富贵,但也是……”
  “你不懂…”
  这哀叹大概像是一把利刃,绞碎了黄少天的一番苦心。他有多明白这个人在宫里的艰难处境,就有多错愕于他的果断和无情。
  琴声断了,话语声也住了。
  “……罢了,我等乃是俗人,倒是不理解贵人的想法。十二皇子,在下告辞。”黄少天顶着红妆嘲讽地笑了一下,福了福身,转头离开。
  
  
  喻文州怔怔地看着瘦弱的背影,手还想伸出,竟说不出什么挽留的话来。很多事情喻文州还没有想清楚,道不同不相为谋此刻却是深刻的感觉到了。
  谈话突兀的开始,又如此突兀的结束。
  琴曲刚一半。
  碧湖上好像还回荡着脂粉的味道。
  御花园里青草香的微风刮的喻文州的脸有些疼。“我也不是执意要荣华富贵,我只是……想做一代明君…不想没于后世…”,嘴角的笑意是苦涩的。
  
  
  忽闻水上琵琶声。
  如刀似箭。

【注】:善才是古时对琵琶师的统称,来自高中必修三的课文OHO【tbc】

评论(10)

热度(61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