赤成

【喻黄】琵琶行-玖

【春江花朝秋月夜】
　　
　　喻文清看着已然说不出话来的喻文州，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是好，只说道，“皇弟，情感不是浅薄到撕裂后就无影无踪的东西，黄善才也不是能轻易放下的冷心冷情的人……你要……你要学会去把握，别任他流走。”
　　
　　
　　喻文州抬起头，他细致地看到喻文清的眼里有着遗憾的流光，夹杂着关怀。然而金黄的龙袍让他脱离了往日的安静，显得威严起来。
　　这一年不管于谁，都是大的改变，但有些东西是一直不会更改的。譬如喻文清关心他，又譬如黄少天爱他，他爱黄少天。
　　喻文州想到，本来便是要在一起欣赏美景，如今不过是一人先出发，一人随后而追罢了。本质大概是不变的。
　　他转身出了金碧辉煌的殿堂，直接走到马厩去，很快牵出了自己的骏马，翻身上马，两腿用力一夹，马匹就往外飞驰出去。
　　
　　
　　周围风声呼啸。
　　马匹的柔软鬃毛在空中飘扬，轻轻拍打着人的手背。
　　
　　
　　骑马的人一心想着再快些再快些，不知疲乏似的。马儿不久却累了，步履缓下，低声哼着祈求清水和粮草。
　　喻文州看着傍晚的融融天色，想着也是一日未曾歇息，只得将马牵近一家客栈。刚准备随意定下一间房早些入睡，却看见安置马匹的地方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　　是一匹毛色剔透的白马，正在轻轻唤着他。
　　喻文州的心随着这叫声跳跃起来。
　　
　　
　　黄少天坐在客栈里休憩。
　　连日奔波劳累，他也颇觉辛苦。这一路行得缓慢，就像一片无声无息的空白。
　　疲软的身躯靠在床边，也不知道为何不停叹息。
　　一开始他走得极快，害怕回去，害怕看见喻文州而动摇他的决心。后来他发现，即使喻文州不出现在他面前，他也总会想着他。
　　甚至是想象中的比现实中的更美好，让他几次顿下脚步，意欲返回。
　　房间里安静极了，楼下有深浅的脚步声传来都能听得分明，黄少天听见有人在询问：“店小二，请问这匹马的主人在哪？”声音是他日日思念的熟悉。
　　黄少天心想，不至于如此罢，不过几时未见，竟出现错觉了。
　　他默默地苦笑，还是忍不住打开窗户探身向下望去，正对上受了店小二指引的喻文州的目光。
　　
　　
　　喻文州楞了一下，温柔满足地笑起来。
　　黄少天反而慌了神，急忙收拾了衣物，下楼结账，然后从侧门逃出去。等到上了马，堪堪躲过去寻他的喻文州。
　　他赶着冰雨往前飞驰，冰雨却是不愿再前去。只因如同两人心中有情，冰雨也对喻文州那匹唤作灭神的黑马有些依恋，多日不见更是难舍。
　　于是喻文州很快便追赶上来。
　　他在后面唤“少天”，黄少天心里却万分难受，还是倔强不愿回头。
　　喻文州驾马至黄少天同侧，双手轻轻松开马的缰绳，围上他的腰。使了一个巧劲，两个人就一同向草坪翻去。
　　冰雨站在灭神旁，被小心翼翼地舔舐着毛发，黄少天的琵琶还挂在它的身上，弦绷得很紧。
　　
　　
　　喻文州的手好像天下最牢固的锁扣，死死扣住了黄少天，黄少天躺倒在他的怀里，片刻动弹不得。
　　两个人的衣摆，鹅黄色和天青色，交互着铺展在翠绿的草地上。草的尖处有些刺人，微痛微痒的，披戴着一日的风尘。
　　喻文州说：“少天，你又瘦了。”
　　黄少天的肌肉倏忽僵硬起来，已经可以猜到喻文州要说些什么，他用手紧拽住喻文州的上衫，使劲摇头也不吭声。喻文州自然而然地解开他的发冠，用手抚摸他乌黑的长发，看着发丝四洒随着风颠簸，这才回答：
　　“你骗我，你定是瘦了。总不可能只有我一人难受，你也是思念我的，对不对？”
　　黄少天心里赞同得不得了，面上不显分毫。这下被问了问题，不知怎样松了一口气，挣扎着想要起身，简直是羞于启齿。
　　环在腰间的手臂还完全没有要放开的意味，他自然又倒了回去，黄少天正要抬头开口斥骂，熟悉的气息就扑面而来。
　　
　　
　　喻文州的吻是天下最醇厚的美酒。
　　从来是温润流水般，从来在香甜里夹杂着狂烈。
　　喻文州用薄唇亲吻着他的额头，摩擦他颤抖的眼睫，视若珍宝地爱他。舌尖也小心翼翼地勾勒出他嘴唇的轮廓。正当他忍受不住要开口了，喻文州却又撤退了。
　　他把头埋在黄少天的颈子旁，深深浅浅呼吸着。
　　
　　
　　欲擒故纵。黄少天心想。
　　其实他也想这样做，但又一遍一遍想起喻莞，几乎成了他的心结。他不要自己也变成喻莞那样，所以自然排斥着喻文州的靠近。
　　
　　
　　喻文州好像知道他的苦恼似的说：“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，少天。”
　　黄少天眼前就浮现出笑容满面风光出嫁的喻莞，眨眼间好像明白了什么。他也开始回想那一天，喻文州牵着他的手把他留在宫中，笑里胸有成竹。
　　突然就有误会的窘迫和被瞒的气愤，不愿抬头去看那人的脸。
　　喻文州的双臂箍住不安分要逃走的黄少天，用脸颊摩挲他的头顶。黄少天倒是抬头闭眼，只用两个活泼生动的小鼻孔对着他。
　　
　　
　　“少天，再为我弹一曲，可好？”
　　“……我才不要，凭什么我就非得给你弹。我堂堂善才之首，琴艺精湛，天下独绝，就算你是皇子，哪是你能随意指使的？我想给谁弹给谁弹，想弹什么弹什么！”
　　
　　
　　马蹄声渐渐远走，只有山谷里的回声清澈。
　　“你……”，黄少天心里其实挺愉悦，却仍有些烦忧，转眼间又想起一件事来，“你的……”
　　喻文州去看黄少天，马上就了解他在担心什么，眉毛弯弯的，双眼一眨不眨的，盛满了星光璀璨。这时薄唇里吐露出些许情话绵绵，“少天，河山固妙，我爱之，但……相拥之人更妙，我亦更怜之。”
　　黄少天红透了脸，偏过头去暗骂“昏庸！”
　　喻文州低声轻笑起来，嗓音磁磁，“这是爱美人不爱江山。”
　　
　　
　　黄少天，我爱你，大概胜于我所追求半生之物。
　　喻文州，这样就对了，因为我也爱你，胜过爱我自己。
　　
　　
　　罢，琵琶与你，是我一生也割舍不下之物。
　　
　　
　　【终】
　　
　　
　　【注】：【首篇喻黄，九章完结，长长久久】